为了什么拍电影?为什么还要拍电影?《燃冬》让他最疯狂,也让他受挫泪下。

Text 彬雁

陈哲艺
陈哲艺在镜头背后,跟《燃冬》主角周冬雨沟通。

“从事电影业多久,孤独就有多久,包括在金马50的时候,但是没有人知道。”新加坡导演陈哲艺Anthony Chen说。

金马50,指2013年举行的第50届金马奖,陈哲艺获得“最佳新导演”奖,执导的首部长片《爸妈不在家》也获颁“最佳原著剧本”和“最佳剧情片”奖。

现年39岁的他,没说寂寞,说的是孤独。

“拍电影是为了什么?我是为了谁在拍?是为了去金马吗?还是为了戛纳影展?十年了,这条路上的孤独,不见得是另一个人会懂的。”

很想跟他说,他孤独,说明他内在的感情世界丰富。孤独其实也是一种选择,是他选择了孤独,允许自己孤独。作为一个创作人,潜意识里或许也需要这份孤独。

话到嘴边,结果只跟他说,他的孤独也是一种可观的力量,或许这只是“怎么运用孤独”的问题。

他点点头笑了:“是的,我觉得我跟它还处得可以,不然我不会还在这里。”

孤独的时候,会用什么方式排解呢?喝酒?抽烟?

“我不抽烟……不……就……照顾小孩啊!”他一副腼腆样。“对了,刚才你问,我拍电影的purpose(目的),让我想到了一个moment(瞬间)。前些时候墨尔本电影节,我带孩子去了。我在台上,儿子在台下。

事后听一位工作人员说,儿子告诉他‘我喜欢看爸爸上台,因为大家会为他鼓掌’。突然我觉得,一切都是值得的。”

拍电影是为了什么?找了那么久,视角放得很远去找,原来答案就在身边。他被触动了,眼眶通红。

掉进一个局

当下觉得,这么感性的人,真的很适合从事电影业。跟陈哲艺说,他甚至可以考虑自导自演。

他透露,拍电影十年,期间长时间离家在外,牺牲和家人共聚的时光。近几年他觉得自己身体不如以前。他并不贪图大富大贵,也从不奢求奖项回报;每一次拿出自己所有,去拍一部电影,最希望得到​的是共鸣。

“电影这件事,混一混也可以拍出来,但是我的性格不允许我这样。我不是那种大剌剌的个性,不懂得渲染,相对来说比较细腻温婉。”

每一次,他只是依着心里想要的方式去拍,没有任何算计。

“这也是我唯一会的方式,赤裸而自然,用情感去拍。心里觉得是这样就是这样了。”

《燃冬》剧照

拿出真心真意,不见得所有观众接收到他的全心全意。

他执导的最新电影《燃冬》,8月22日初登中国大银幕,他听闻有观众走进戏院,全程只顾刷手机,直到男女主角上演亲热戏,竟用手机录像;还把自己拍了进去,比一个胜利手势。

网上也有“《燃冬》是七夕骗局”的留言。事源《燃冬》被中国电影发行商定位为“七夕电影”,宣传围绕这个点展开。但观众走进电影院,并未看到洋洋洒洒的情爱故事,该片因此面对强烈反弹。

“我觉得自己好像参与了一场骗局,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么不诚实。想要电影成功,是不是非得把它包装成另一个东西?”

停了停之后,他接着说:“我的问题是,我还能从自己身上挖出多少东西去给作品?”

冰块有学问

陈哲艺回想起疫情期间,太太继续办公,而他负责照顾小孩、买菜、下厨。

“我没有在做一个电影人做的事,那个时候我已问过自己,我还要拍片吗?我很想搞清楚:我作为电影人这件事还存不存在?(如果存在),这个存在是否不需要?”

这些积累的紧绷情绪,迫切需要一个出口,《燃冬》就是这样促成的。

然后在中国为这电影跑宣传期间,陈哲艺有时一天连赶17场电影宣传活动,早上8点半起身,晚上11点睡觉,隔天醒来再继续,搞到自己每天都在房里哭。

“我觉得自己的情感被消费了。”

《燃冬》剧照

疫情期间,他接触到许多诉说年轻人焦虑、无助的读物。

“我看到很多人拍vlog,说出自己碰到的问题,那种无力感很强烈。这也是我对我的行业的感觉,通过电影表达出来。”

《燃冬》由中国演员周冬雨、刘昊然、屈楚萧主演。电影在零下20度的冬天,于中国北方边境城市延吉拍摄。内容讲述三个年轻人在寒冬相遇相知,四天的相处,解开了深埋在内心深处的套牢,继而走出困惑,走向自己一度停顿的未来。

这部电影选在冬天拍摄,但对比雪景,陈哲艺更想拍冰。电影开场,他让观众看从冰冻的湖泊挖掘冰块的画面。

“如果你举起一块冰,你会发现每一块都不太一样。它不是透明的,它甚至不是半透明的,它有一层模糊的内在,迷蒙不清。冰块里面有许多的裂痕和线条。”他说。

这一块块的迷蒙不清,他觉得和青春的阶段很像。

“青春里面不是有很多模糊的地方吗?有很多东西都不是那么的分明。再说,也很呼应三位主角不是很分明的关系。”

冰块融化的短暂过程,说明三位主角情感的交融和发展,就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,已经开始不在一起(情感渐融化)……

释放的成果

曾有电影人对陈哲艺说,他的电影都拍得很好,结构完整,实在是无可挑剔。

“这么说吧!我觉得新加坡人大概都比较厌恶风险,我们就是这样的构造。收获这样的评论,让我思考,执导的时候如果给自己更多的自由,那会是怎样的感觉?”

以前的陈哲艺,会花三年精心设计和酝酿剧本,然后去执行,但是《燃冬》完全颠覆了他之前的创作手法。

《燃冬》由一个概念、一些预设开始,比如他逼着自己在全然陌生的环境/最严峻的气候拍摄。

“结果是,《燃冬》是​我花最短时间成就的作品,也是这么久以来我最疯狂的一次尝试。”

他感恩遇上很棒的团队,大家因为欣赏他相信他,在他的带领下,边拍边创作,最后完成了一部很忠于他内心的片子。

“整个过程很享受,也是拍片多年以来最棒的一次。主要是没有了之前的包袱和枷锁,有一种被释放了的感觉。我清楚感觉到,我恢复青春了。”

让他年轻起来的,是一些新的发现。他看到原来一部剧本不需要写三年,他看到导演工作里面存在各种可能性。他做了许多新尝试,包括音乐、CGI(电脑生成动画)、航空摄影等。

遇见更大胆的自己,找回自由——这种感觉也是《燃冬》想要传递的。

“换做是以前,或许我不敢这样尝试,以后也可能不会。我告诉自己,如果真的要做这样疯狂的事,那必须是现在。”

今年5月,《燃冬》在第76届戛纳电影节全球首映,获得全场起立鼓掌七分钟,赢得众多好评。这也是陈哲艺第四次亮相于戛纳。之前三次:2013年凭《爸妈不在家》获得金摄影机奖、2007年《阿嬷》、2021年《疫年之初》​​​​​​。

原文刊登于2023年10月《品》

 

Written by.

陈彬雁

学习的方式就是聆听。彬雁最喜欢的位置就是采访人的位置。“坐在这,可以听到很多心里头的声音,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。只要用心问,用心听,从前现在到未来,没有什么地方去不了。”当大家都在寻找答案和突破的时候,她认为答案一直都在,本来就是答案在寻找问题——只要懂得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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