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段“不懂为什么要这样”的经历,开启了新篇章。

Text 彬雁   Photos 受访者提供

《流水落花》片尾,彬叔(陆骏光饰)拉着小狗生活下去。回归生活的收尾安安静静的,但静谧中的转折饱含生命力。生命重启了,多么的珍贵。

“继续照顾寄养小朋友也是一种可能性,但不如养一只狗——这样的继续形式更贴近现实。我喜欢这样的处理。很生活。”

那就是香港新晋导演贾胜枫Ka Sing Fung心目中最想要的结局。

淡然的处理,是他性格使然。他说。或许也和他大学念化学,在《明报周刊》、杂志《饮食男女》当过记者,训练出以客观存在的角度记录所见所闻有关。

2018年左右,他开始拍摄短片。然而,转折已在更早的时候发生。

“大概是2015/2016年,我在《饮食男女》任职,那时候媒体都在转型,从文字过渡到影像。那时候资源也少,自己编写视频内容,拍完回来剪片录音,很多事要自己做。拍出来的质感又不是太好,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以文字为业的人,当时会自问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

《流水落花》剧照

关键的一年

那一段尴尬的过渡期,却也触动了贾胜枫拍片的兴趣。

“那时候公司也没有给予太多的方向,很多事情要自己拿捏,自由度很高。慢慢地尝试很多东西,配音、上镜,甚至在一些镜头前搞笑……也就是那时候,我开始拍上瘾。”

开办制作公司,承拍各类片子,包括广告、MV、记录片等,他正式由文字世界跨入影像。

对贾胜枫来说,2019年应该是颇为重要的一年。那一年,他开始写《流水落花》。那一年,他两部短片参加杜琪峰导演所创办/为推动电影创作和发展/发掘及培养年轻电影人才的第13届Fresh Wave International Short Film Festival(鲜浪潮国际短片节)。

25分钟的《飞往父亲的鸟》短片,他在五天内完成拍摄。

“这部短片内容讲述患了老年痴呆症的摄影师不见了。他平时喜欢拍鸟,家中鸟类作品背后总有一张家庭照,比如上面是一张大鸟喂小鸟的照片,下面就是太太喂儿子的照片。后来,做儿子的透过蛛丝马迹拼凑出线索去寻找父亲。”

鲜浪潮正好设有“海外/本地年轻导演合拍计划”,贾胜枫在此计划下,与比利时女导演Kato De Boeck合作拍了一部《鸡蛋仔》短片,诉说一对父女相依过生活的点滴。

“这位导演虽然小我十岁,但执导的经验丰富。虽然说是合导,但她可以说是我的半个老师。我从她身上学到很多东西,后来在《流水落花》里运用上了,比如怎么导小孩子的戏。”

不断追问

两部短片之后,贾胜枫的企图心更大了,因为觉得自己还可以拍得更好,于是有了《流水落花》。郑秀文主演的这部影片,故事从寄养家庭展开,今年3月在香港上映。

2019年,贾胜枫和妻子罗金翡一起写《流水落花》,进入一段摸索进而发掘自己的过程。从无到有,他用四年时间让电影成型,慢慢雕细细琢。

“我就是不停地挖,不断发问,因为必须想得很明白。”

他一路追问,一点一点挖掘出对生命的感悟。他追求简洁、纯粹,务必做到最像是自己的表达。

今年39岁的他说:“我觉得当时我就是用一生的修为去拍,从一个寄养家庭出发,我对生到死,对父母/子女等种种关系的看法,都放在电影里面。”

《流水落花》在第29届香港电影评论学会大奖中获评为“推荐电影”,郑秀文凭此片再度获得香港电影评论学会大奖“最佳女演员”,以及首次获得香港电影导演年度大奖“最佳女主角”。此外,经十次提名后,她也以此片首度成为香港电影金像奖影后。

那部史泰龙

贾胜枫对电影最早的记忆是:史泰龙的拳击电影《Rocky》(洛奇)。

“是爸爸带我去看的,当时我大约七岁。到现在,我久不久还是会拿出DVD来放,情节我其实都背熟了,但就让它一直播着。

事实上我也没怎么用心在看。或许是一种情意结吧?有时心情烦躁,看了觉得舒服一点。”

他说他不是科班出身,去戏院看电影的经验也比许多导演晚。

“小时候不经常看电影的,大多数是买VCD在家看,因为便宜,而且可以重复看。到了中学/大学才开始多看电影。​再后来,懂得欣赏Woody Allen和Kelly Reichardt(美国)、​​​​​​​​Krzysztof Kieslowski(波兰)、 Michael Haneke(奥地利)、杨德昌(台湾)、金基德和李沧东(韩国)等各国导演。”

自己的手法

曾经,电影和导演的梦太遥远,贾胜枫想都没想过拍戏这件事。

“因为觉得不可能啊!我不是读电影的,经历和体验电影也比很多人来得晚。但就是拍了短片,才觉得有可能(当导演),那我就赌一下。”

拍《飞往父亲的鸟》时,短片节的评审团里有一名西藏导演/编剧/作家万玛才旦(已故),给了贾胜枫许多宝贵意见,对他影响至深。

特别就电影语言这一块,万玛才旦提到,演员戏不够的时候,一般使用音乐去修补的手法不是太高明。贾胜枫听了恍然大悟。

“商业大片最重视的或许不是演员的表演,而是整个故事的高低(起伏),还有观众感官的刺激,所以会用比较多技术和手段进行填补,比如用一些夸张的情节和高涨的音乐。”但是他意不在此。

“我比较希望是简洁纯粹的。包括使用一些长镜头,有时演员不一定面对镜头,而是背对镜头。”

对音乐在电影中的运用,他抱持这样的指导原则:不以音乐作为衬托,或影响情绪的工具,而是情绪到了,借用音乐给情绪一个出口。

以题材来说,《流水落花》可以很煽情,但贾胜枫的手法相对冷静,属意动之以情。

“也许跟我的性格有关系。我的性格不是那种会用太多语言,或很有情绪的那种,而是比较接近冷眼旁观,所以可能(我的)电影会给人比较冷的感觉。”他说。

谁在帮谁

《流水落花》里面大人照顾寄养小朋友,第一眼看上去,获益比较多的好像是小朋友。但随着剧情开展,反而出现许多小朋友帮了大人的情节。贾胜枫说,这是他和女儿相处之后的切身感受。

“写剧本时,女儿才五岁。和她相处几年,她改变我最大,父女之间的情感不是单向付出。很多时候,小孩子会用他们的方式,教我们怎么做好一个大人。其实很多关系都是双向的,而且不到最后,你真的不知道是谁在帮谁。”

第一次拍长片,贾胜枫说过程中挑战不少,特别是现场的决策最具难度。

“有很多可以拍得更好的桥段,比如屋里的戏,拍的重复度相对比较多次,花的时间也比较长。但时间不够用的时候,十个shot(电影镜头)只能选五个,你会放弃哪些?当中考验的是,你对电影的精神有多了解?”

贾胜枫 Photo © 2023 Alice BL Durigatto

当贾胜枫拍完心目中的结局,做完一切后制,距离2019年写《流水落花》已经过了四年。

电影就要启程,拥有自己的生命。拍案通过的时刻,他挣扎了。

“感触特别多,情绪特别复杂。那种感觉是,可不可以不要放手?终于要放手了吗?

放手就完了,电影的生命就停止在那里了,不可以再有变动了。”

电影作业里,导演不满意,可以一直补拍,但市场因素(比如超时的加班费)终究会让他喊停。

做这篇访问时,正逢贾胜枫忙着MV的拍摄,他说希望下一部可以拍科学家传记,这当然也和他大学念化学系有关。

下一部电影成形之前,他会继续探索各种形式的影片,加深并拉宽自己对这门艺术的认知。

原文刊登于2023年10月《品》

 

Written by.

陈彬雁

学习的方式就是聆听。彬雁最喜欢的位置就是采访人的位置。“坐在这,可以听到很多心里头的声音,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。只要用心问,用心听,从前现在到未来,没有什么地方去不了。”当大家都在寻找答案和突破的时候,她认为答案一直都在,本来就是答案在寻找问题——只要懂得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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